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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箍辘子

2019-01-23 18:25:52    靳敏

箍辘子算是我们家的老物件了。一个每天被母亲戴在手上,一戴就是四十年的物件。于母亲,它只是一个工具,于我,已成寄托。小小的箍辘子,被母亲体温暖、汗水浸、掌心摩挲,“宝贝”了一辈子,从我记事起,母亲没有一天不在空闲时戴着它穿针引线,这个“空闲”,大都是午夜时分,一天的农活消停,鸡鸭归圈,猪羊喂饱,水缸担满,全家睡下,母亲才在煤油灯下戴着箍辘子做针线,母亲要利用“空闲”做出全家整年的单鞋棉鞋,谁的鞋子磨透了底,谁的鞋子露出了脚趾,谁的脚又长大了几码……母亲均了然于心。我一觉醒来,总看见昏黄的灯光把母亲专心致志纳鞋底沿鞋帮做鞋面的身影映在墙壁,拉得很长。

母亲去世后,当思念的洪水破堤,当夜半于睡梦中哭醒,我就从我小小的针线筐里找出箍辘子,握在手心,仿佛是握着母亲的手掌,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心里会好受宽慰许多。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从妈妈的针线筐里找出这个箍辘子,对父亲说,这个我拿走了。父亲看了一眼,说:这是我给你妈用牛角打磨的,你妈用了有四十年了。父亲这句淡淡的话语,让我的心疼了又疼。

小小的针尖再锋利,也有穿不透的活计,箍辘子就一个功能,辅助女人做针线活时穿透厚物。除了沛县那片土地,我到过的地方,好像少有人这样叫它的。我刚为人妇那会儿,正是初秋,天宇清朗,婆婆扫院抻席铺棉花展被面缝被子,把婆婆藤条编的针线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箍辘子。婆婆一头雾水,不知箍辘子为何物?我再三解释、比划、说明,她才恍然大悟说:不就是顶针?婆婆从指头上退下一个亮闪闪的金属圆环,上面布满了针孔,早就看见婆婆手指上亮闪闪的,还以为她戴的戒指。原来天下,每一个母亲手上,都套着一个“箍辘子”!

顶针小巧精致,可套在我的指上,那根针怎么都顶不上去,顶不上去就无法穿透厚厚的棉胎,倒显出自己的笨拙,顶针也就真的成了戒指,只起装饰作用了。之后回娘家,张口就向母亲要一个箍辘子,母亲很欣喜,夸我,结了婚就是不一样,知道做针线了。我在妈两个箍辘子里选了一个桃木的,因为桃木的这个色泽好看,月光样淡淡地泛着麦秸黄,我嫌牛角的那个黑魆魆的。几十年过去了,这只牛角的箍辘子,遍布针眼,无论怎样的疼痛、怎样的伤痕,箍辘子都沉默和忍受。

承担!这也是我的母亲,对生活唯一的态度。

母亲那辈女人,是天天要“见缝插针”的,所以,箍辘子比我得到的“宠爱”多多了,是要被母亲每天宝贝样握在手心的,箍辘子身上满满的针眼是个见证。我原来一直认为,箍辘子“生就”满身针眼,我揣测,只有凸凹不平才好让针鼻儿陷入,才好穿透厚物。母亲病逝后,箍辘子被我常常凝视、摩挲,才悟到那上面密密麻麻、一个针眼叠着的一个针眼,不是“生就”,都是母亲做活留下的印痕,是母亲手指上满布的老茧的伴儿。

我当初拿母亲的箍辘子当念物,只因为它是经年握在妈妈手心的。我把它拿走的时候,父亲还说了另一句话,他说:这辈子没有给你母亲买过戒指,却送了个箍辘子套在你妈手上,套了她一辈子,也劳累了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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