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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麦客生涯

2021-05-21 09:51:21   

我的麦客生涯

■孟石代

麦子黄了!

我在田埂边散步,一阵阵随风飘散的麦香,唤醒了我久违的记忆。

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自小在山野里长大。那一畦畦绿油油的禾苗,在我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那一畦畦金黄耀眼的麦田,成了生命中最美的颜色。

如今,农事变迁,经济发展,产业调整,播种小麦,收获小麦,曾经熟悉的传统农事渐渐地远去。诸如收割小麦之类的农事成了久违的记忆。“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虽然故乡满山遍野的栽满了硕果摇枝的花椒树,播种上了黄花灿灿的柴胡,但是在端午将近五月麦香的季节,在绿色如浪的山峦中,偶尔可以看到金黄的小麦田。它们像一朵朵盛开在绿色大地上的金色之花。

周日扶贫家访,一位满面沧桑的中年男子,正在挥镰收割小麦。艳艳夕阳下,在金黄的麦田里,他低头专心的一镰一镰把熟透的麦子聚拢,汗珠在额头、胸脯滴落,红的发紫的脸庞浮现甜蜜的微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一幕沧桑勤劳的夏日收割图,触动了我灵魂的深处。

我曾经当过麦客。

三十年前,五月麦收季节,我随父亲前往长安赶场割麦的往事,渐渐地在脑际浮现,清晰。

那一年,我在初中求学,夏收放假一周,家里麦子还没有成熟。父亲和村子里二位同龄人,一个是我的二叔,另外一个按照族里的辈分,我都要称他蒋爷爷。他们三个早已经商量好了,一同去西安、宝鸡一带赶场割麦。也就是当时所说的“麦客”。我知道十余年来父亲他们年年都去,因为这个时间家里的农事基本安排妥当了,是农事的空档期。割麦子是龙口夺食,需要大量的劳力,而且工价高,短时间就能挣到一笔不菲的钱。父亲他们正值壮年,有的是一身的力气。赶场当麦客是一种靠力气吃饭的活路。

放假在家的我,当听到父亲在谋划着赶场的事情,听他们讲外面的世界,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记得,农历五月初的一天中午,村子里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一阵阵炙烤着我嫩嫩的皮肤,灼热难耐。

父亲在房檐台上正在磨镰刀,我在一边专心的看着。

“爸,我要跟你去割麦!”我怯怯的说。

“你能干个啥,在家好好念书。”父亲脸色沉沉的把我的请求顶了回来。

那几天,他们在村子议论最多的的就是去外地“赶场”的事情。他们在一起谋划着,西安、眉县、蔡家坡、阳平、贾村塬,这些地名第一次传到了我的耳朵。他们午饭后积聚在塬边的大槐树下,回忆着往昔赶场的情景。有激烈的争吵声、有甜蜜的欢笑声、有打趣的调侃声、、、、、、

从父亲的言谈中,我知道了外面的麦田是一望无垠的,外面的世界是广阔的。

我是一个爱做梦的孩子,那一段时间总会梦见父亲领着我在一望无际的黄黄麦田里收割,奔跑。我像一只放飞的风筝,在碧蓝的天空拼命自由飞翔,但就是怎么也飞不出那诺大的麦田。

我要去当麦客。这个愿望更加迫切了。

记得,父亲出发时是一个雨后晴空的下午。中午吃完饭,我悄悄地在他们经过的火车洞口的铁路边早早的等候。

父亲和他的二个同伴来了,我就跟在后面,任凭父亲怎么推辞,我都不回去。父亲越劝阻,我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滴落。

最后,同行的蒋爷爷看我执意要去,心痛我。出面就劝父亲带上我,给他们打下手。父亲勉强同意了,我高兴的在铁路边大声向在塬边送我们的母亲挥手示意,告别。我抹掉眼泪,紧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前往柿树林火车站乘车了。

四点多,我们在柿树林火车站,偷偷的爬上一列火车,四个人分两组,站立在两个油罐车的接头处。油罐车接头的扶手像一块烙铁,刚接触我的小手像被粘在上面一样。那种刺骨的滚烫,至今刻骨铭心。

一声汽笛,火车启动了。我的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火车沿着渭河一路向东,一会儿钻进一个个恐怖黑暗的山洞,火车在山洞里剧烈的声响,简直是震耳欲聋,恐怖的让我的小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要跳出来似的。一会儿穿过一座座凌空飞架的大桥,我的发丝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肆意飞扬,身上的衣服被狂风拽的啪啪的发响。此时,我像一个飞翔的小鸟,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我忘记了所面临的恐惧。

火车仿佛在父亲的指引下一步步地朝着我们的目的“长安”行进。每当停一站,我们都提心吊胆,悄悄地躲藏。因为害怕站务人员将我们赶下火车。火车走走停停,一直向东驶去。我们站累了,就坐在接头的小平台。

“坪头、福临堡、虢镇、蔡家坡、武功、西安”

车到福临堡车站的时候,天就黑了。

我们没有下车,在车上啃了啃带的干粮。站在车上我远远的能看到夜色下山城宝鸡已是灯火阑珊,马路上的行车就像一个个流星,轻轻滑过夜空,交织流泻。鳞次栉比的楼房,灯火点点,像一座美妙的空中楼阁。山城宝鸡夜的美丽,让我这个大山的孩子目不暇接。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我幼小的心灵有了一种隐隐的向往。

看着山城宝鸡忽明忽暗的夜灯,我渐渐的迷醉。我不知不觉在父亲的怀中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5点钟。车已经到了西安火车站。火车慢下来了,父亲收拾好行李,推醒我。

“到了,准备下车,跟在我后面不要出声。”父亲在我的耳边叫醒我。

火车一停稳,父亲就跳下车,把我抱下来。我紧跟在父亲身后,在火车站拐来拐去,快速的穿过几股铁道。

我听到后面有人在不停的喊我们。

“停下来!停下来!”

一股股刺眼的手电灯光在身后晃荡。

此时,父亲却急切的命令我“赶紧走,不要停!不要停!”

我们由起初的快步走,变成了小跑。穿过最后一股铁道,一堵红砖围墙上有一个小铁门,父亲上前不知怎么就打开了。我们快速的通过小铁门,来到了人群熙攘的马路上。那是西安的一个早市。

父亲此刻还在提醒我“快走!快走!”

我已经跑的气喘吁吁,小心脏扑通扑通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似的。

父亲给我说:“西安到了!”

晨曦中的西安城刚刚睡醒。昏暗的路灯依旧闪烁着,旷阔的马路上行人的脚步匆匆。叮铃铃,叮铃铃,马路上一辆辆自行车风驰电掣。早晨的西安城一片繁忙景象,每一处景象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我左顾右盼,眼前的繁华让我这个山乡孩子,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父亲紧紧地拽着我的小手,带着我们走街串巷。

我们来到了“吉祥村”。我的一个侄子,在他的大舅那里学炸油条。父亲就把我们带到距离油条地摊还有100米左右的地方,让我们在原地等待。我看到他上前跟和父亲年龄相仿的老板模样的人在交谈着什么。

那个老板带着一个鸭舌帽,穿着一身西装,个头和父亲差不多。操着一口西安话。四个伙计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在熟练地炸油条,做早点,旁边的桌子上坐满了食客,还又几个人在排队。

那位老板不停地点头,满脸笑容,搁那么远我都能听到他们交谈中的笑声。只见那个中年老板和父亲一同朝我们走过来。

他用较为生涩的西安话说“都饿了吧!快点走,去吃点早餐。”闻着香气扑鼻的油条,我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个不停了。

侄子亲自招呼我们,给我们端上了油条,盛了豆浆。我吃了四根油条,喝了一碗洁白香甜的豆浆。我感觉此时的自己是无比的幸福。这一顿早餐仿佛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早餐,让人回味无穷。

我们这一顿饭是免费的。后来父亲才给我说:“老板和他是同年伙伴,早些年出来在西安创世界。现在当了老板,见到家乡来人非常高兴。”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我现在才明白前一段时间,父亲他们聚集在一起为什么选择了西安。

父亲说明来意,父亲的那个童年伙伴帮助我们联系了需要麦客的农户,谈好价格。我们就坐在那个王姓农户家里的小车里。

车子在西安城里穿梭,我隔着窗子看到了忙碌的人们,看到了高耸的楼房、看到了文明世界的城墙、看到了川流不息的车子。西安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在不停地转动着,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我的周身已经流汗。

约莫三个小时,我们才出了城,车子在茫茫无边的黄黄麦田中穿行。隔着车窗一阵阵热浪迎面而来,让我小小的脸庞灼热难耐。隔着车窗我看到了一望无垠的麦田,闻到了清香淡雅的麦香。

车子在一个地头停了下来,麦田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我们下了车,父亲和蒋爷爷、二叔、主人聚在一起谈论工价。麦田的主人拉着父亲用手比划着麦田的地界。我只听见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人说:“我的这块地有十亩地,地宽20米,你们就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南边割,东西方向只要不出两边的小水沟就行了。麦子割好后,有车会开到地里,麦穗装车就运回家。天气好,要加紧干!”我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周围是一望无垠的麦子,太阳在当头一个劲的晒着,整个麦田里热浪滚滚。我们站在麦田中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远处有一片树林,这可能就是村庄所在的的地方吧!我小小的内心有点惧怕了。我惧怕焦灼难耐的太阳、我惧怕一望无垠的麦子。我站在麦田边沉默着,喝着自带的水,想着何时才能吃午饭。父亲他们就放下行李,坐在田边,稍事休息。各自从行李包中取出镰架,磨石、镰刀。

我看到父亲从茶杯里向小磨石上倒了一点水,仔细的开始磨镰。这把镰刀,前几天父亲在家里已经磨了好多次了。这次他依然认真的、小心翼翼的磨着。在烈日下,父亲的身躯随着镰刀在磨石上运动的轨迹,前后不停地晃动着,大概有二十几个回合,父亲拿起镰刀,向着太阳仔细的看了一下,脸上浮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时候蒋爷爷和二叔,他们也都做着同样的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他们做了分工,三个人父亲在东边、蒋爷爷在中间、二叔在西边。

蒋爷爷对我说:“孩子,你不会割麦,拿镰刀危险,我们三个在前面割,你在后面捆麦,捆好后十个麦捆放在一起,行吗?”我爽快的答应了。

我们就开始割麦子。

麦田沐浴在炎炎烈日下,像一块金色的大地毯,平整宽大,富丽堂皇。麦子有半人高,密实的麦秆挤挤挨挨,通体透黄,籽粒饱满,沉甸甸的麦穗个个都斜着头,细细的麦芒长满了麦穗的枝头。这是麦子成熟的标志。

父亲站在东边的田边,抖了抖精神,熟练地操起明晃晃的镰刀,割了一小撮比较高的麦子,将麦秆头朝下,规整了规整,一分为二,头对头,极速的拧了拧,打了一个结,平放在地上,约莫半分钟时间,一捆麦子就割好了。父亲喊我过来捆麦子。我就用父亲给我教过的方法捆好了第一捆麦子。我又去捆蒋爷爷和二叔割的麦子,我将三捆麦子分别矗立在东中西三个地方,我仿佛看到三个巨人站立在无垠的麦田,他们个个都是那么的憨厚壮实。

因为割麦要用利刃,是一个危险而又需细心的活计,龙口夺食,要的是一个割麦的效率,所以父亲他们只顾卖力的干活,不曾语言。他们在地里一次次的低头弯腰,一次次的抬头挥镰。在低头抬头的交错中,一捆捆麦子就矗立在田地里。锋利的镰刀就像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把一株株通体透黄的麦秆,一点点收拢,一穗穗集结。颗粒归仓就在挥镰的那一刻开始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看到父亲的发间、额头、脸上慢慢的沁出了细细的汗水,他只随手用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掖了掖。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看到父亲发间、额头、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流下来了,酱褐色的脸庞在炎炎烈日下闪闪发光,红彤彤的。每当在他身后捆麦子的时候,我能清楚的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我似乎能感受到父亲心脏的剧烈跳动。

我心疼起慈祥的父亲,就在一旁催促父亲歇一歇。他挥着镰一边割麦,一边严厉地说:“我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歇来的。麦子在地里黄着,收不回去,主人家心里着急。答应人家的事,就要累一点苦一点,早一点把麦子给人家收回去。龙口夺食,不能马虎。”

一个中午,在炎炎的烈日之下,我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捆麦、集中,一次次的弯腰低头,抬头挺胸。我已经有点疲惫不堪了,汗珠子像一个个调皮的小孩子,在我的额头、脸上、周身调皮的挑逗着我。汗珠流到了眼睛里,汗珠顺着我的小腿往下流,浑身湿淋淋的,就像从水中刚刚捞出来一样,但却没有凉爽的意味。丝丝汗水,就像一只只挠心的小虫,爬满我的全身,让我的小心脏剧烈跳动,让我的小心脏痛苦难耐。此时,我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劳动的艰辛。我的美好想象被一缕缕炎阳撕裂,我的坚强意志被一滴滴汗水摧毁。我内心中渐渐地产生了一种懈怠,有时候乘父亲他们不在意的时候就坐在麦捆上歇一歇。

长安的太阳格外的浓烈,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最毒的太阳。我坐在滚烫的麦捆上,想起了山乡里,我那闭塞贫穷的小山村,想起了我那慈祥的娘亲,想起了我那温热舒适的小土炕,想起了破旧凉爽的教室。

我在内心不停的责问自己。你已经是一个七尺男儿,难道就跟随在父辈们的身后在这苍苍茫茫的土地上追寻人生吗?我的天真的泪水一滴滴在诺大的麦田播撒。

“给我们把水拿来!”父亲在那边呼唤我。

我快速的走到地头,提起行李包,把水分别送到蒋爷爷和二叔手里。

蒋爷爷拉着我的手说:“你还小,不要着急!干一会儿歇一会儿,不能把身子累坏了!”

二叔一边喝水,一边给我使眼色。

“你去歇一歇!”

茶杯最后一个送到父亲手里。父亲接过茶杯,打开茶杯盖,呷了一小口,就拧好了盖子。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给我说:“干不动了,就去歇一歇,我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现在撑不住了。这就是生活。你歇着,我们割一会儿去帮你捆麦子。”

“你去歇着!”三位亲人烈日下的关怀,让我这个不经事的少年内心产生一股股暖流。

第一天,麦田的主人给我们把饭按点送到了田地里。简单的馍菜汤,简短的地头用餐。我们一直割到太阳完全被无垠的麦田给盖住了,天上有了点点的星星。远处陆续燃起了灯火,白天看不到的村子,在夜幕临时,就像一朵朵夜间开放的花儿,在苍茫的夜色里盛开。麦田主人开来了拖拉机,一捆捆麦子又被我们装上车。我们坐在车上乘着月光才回去休息。

父亲在院子里打水准备洗漱,我已经疲惫不堪了,先倒在主人安排的床上休息,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我只记得父亲一个劲的推我,提醒我起床。我一次次的拧身子,翻身子,还想睡一睡。

“啪!啪!啪!”我的屁股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在惊恐中坐了起来。我看见了父亲高高举起的镰刀架。

院子里,主人已经做好饭,父亲他们已经吃完了饭,磨好了镰刀,做好了准备出发的各种事情。

我含着泪,胡乱的吃了一点早餐。坐着主人的拖拉机又向麦田里奔去。

又来到一望无垠的麦田。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炎炎烈日下,父亲他们挥舞着明晃晃的镰刀,争分夺秒,收拢着一簇簇麦子。

我发现他们身后的麦子不约而同的都已经打结成捆。只需我把麦捆立起来,收集在一起就行了。

再后来,他们把麦捆也站立了起来。我只需收集在一起就行了!

再最后的几天时间里,我的身体有点虚脱,一看到炎炎烈日就有一点眩晕,只能给他们送送水杯、递递毛巾、、、、、、

我知道这一切都沁透着父辈们对我的呵护和疼爱。

此后的日子里,父亲只是每天照例要赶我早点起床,照例要赶我和他们一起乘坐车辆去田地。

他只是卖力的收割着,割完一家,又换一家。半个月时间,我们帮四家农户收割了麦子。

每当我要放弃的时候,父亲自如挥镰的手臂就在我的眼前挥舞,父亲挥汗如雨的脸庞就在我眼前一次次浮现。

我就鼓足勇气,每天早晨尽量早起,每天在麦田尽量让自己有事可干,抢在前面捆麦子,抢在前面竖起麦捆。

十多个日夜,我在闻名于世的长安农家屋里度过。几多时日,我疲惫不堪的和衣而睡,不曾感知夜的宁静,夜里的伤痛。我只依稀的记得一次夏雨淅沥的夜晚。屋檐滴答的雨水将早睡的我从梦中惊醒。那一夜的雨很大,很急,父亲却全然不知。他在隔壁的床上辗转反侧,一阵阵鼾声,此起彼伏。一阵阵呻吟声,让人钻心地疼痛。隔着丝丝的夜光,我把脸侧向父亲那一边,在黑夜里我默默地注视着熟睡的父亲。父亲疼痛的呻吟声,让我彻夜无眠。

那一夜我失眠了!

雨到半夜停了!

早晨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下午,我们又走进了麦田。我和父亲紧挨着坐在穿梭在田间道路上的拖拉机上。隔着薄薄的衬衣,父亲脖子上、胸口上、胳膊上、手指上,被麦芒划伤的鲜红的血印子,像一道道带血的利剑,刺得我的眼睛发酸,心发烫。父亲倚在车箱眯着眼睛,用草帽捂着脸,没有一丝的疼痛的表现,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当麦客。

我在长安无垠的麦田里看到了父亲的辛劳与坚韧,感受到了父亲对我的期望与严苛。

当夏收过后,再次回到山乡破败的土教室里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宁静的,我的行动是自觉的,我的梦想是遥远的。

我知道宁静的教室外面的那座上山,父亲和母亲在艰难的挥舞着锄头,他们歇息的的时候,目光总是在朝着儿子读书的教室张望着,心里总是喃喃自语地说“只要孩子有出息,不累!累一点儿不要紧!”。

时序匆匆,麦浪黄黄。父亲年复一年,在麦收时节依然约上村中挚友,乘坐着东去的列车,又重复着艰难辛苦的求索。然后,他把用镰刀和辛劳换来的收获送到都市求学的儿子手里。

父亲和母亲就这样供我走完了求学的道路。他和母亲从没有在我们面前说过生活艰辛之类的话语。他们艰辛都担在自己的肩上了。

在都市求学的那会儿,每当夏收季节,车站内麦客人山人海,挤着上火车的情形是一个非常壮观的场景。看着一个个脚步匆忙的麦客。我对他们投去了敬畏的目光。因为我知道,我的父辈是麦客,我曾经也是一个麦客。他们或许衣衫不整,他们或许席地而睡,他们或许木讷愚笨,但是他们内心中有一股韧劲的干劲,他们健硕的身躯里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都有一个瑰丽的梦想。

那片一望无垠的麦田,一直在我的脑际晃荡。我二十余年了未曾涉足曾经收割的那块麦田。

前年,爱女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海滨之都”的大连大学。宝贝女儿千里之遥要去追寻梦想。我们不想让女儿独自踏上遥远的征程。酷暑八月,我和妻子、儿子亲自相送。在古都咸阳登上飞机,凌空隔窗搜寻曾经的麦田。那片曾经留下我汗水与脚印的大地,目之所及,高楼林立,道路交织,膨胀的城市,吞噬了曾经的黄黄麦浪,正在上演着华丽转身的故事。

时光已溜走,麦浪已消失。

少年时期,我把那个艰涩的夏日丢在了那块一望无垠的麦田里。

父亲的隐忍在那个收获季深深地种在我的心里。

我依然很感恩,我曾经随着父辈们当过麦客。因为当麦客的那个夏日,我知道了我应该去追求什么,我知道了我内心深处应该珍藏什么。

我很自豪地给我的同龄朋友说,我曾经是一个年少有梦想的麦客。

在粮食日渐珍贵的现代社会里,我们要怀念颗粒归仓的麦客。

我们要敬仰依然在黄土地上刨食求索的勤劳的人们。

因为,比起许多虚拟的网络经济,田地里的劳动是会收获鲜花朵朵,硕果飘香。它应该是最光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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