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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该忘记的历史

2021-06-01 15:19:35   

永远不该忘记的历史

■高彦民

《天下第一渠》是泾阳籍著名作家、文学教育家、玉文化学者原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白描应家乡政府的邀请以纪实的手法为世界文化遗产郑国渠所立的传。作品一经问世便好评如潮。李敬泽称其为“一部可以留给后人的大书”,其“大眼光、大情怀、大气概”,具有“文化人类学意义”;陈建功赞其为一部“寻觅、思考、彰显关中文化进而探讨中国农耕文明世界贡献的百科全书式的力作”;李建军称其具有“世界眼光”,施战军认为它“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和“非同一般的价值”;贾平凹说“《天下第一渠》是中国纪实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收获”。(「好书推荐」《天下第一渠》:为纪实文学提供全新范式   张宗涛)。                

郑国渠是我家乡的渠,也是流淌在乡亲们心中、渗透在血液骨髓里的渠,由于二十年前我采访并认识了白描老师,在他应邀回家乡写书之前又和朋友几次前去拜访、采访过他,加之多年对他人品作品的崇赏、尤其是对家乡"大渠"(泾阳人对郑国渠的别称)前世今生的关注,因而在未定稿之前,就在微信中拜读过,书出版后,又很快读了一遍,且接着又读了一遍。之后对第十二章的"旱魃为虐"、第十六章的"关中大劫"反复地读了多遍,并查找了相关资料进一步验证。两章所描述的清朝、民国两个朝代发生在三秦大地上,死亡至少超过500万,人吃人的可怕历史,虽然已远去了快一个世纪,但至今老一辈人在谈及时,仍唏嘘不已、谈之色变。对书中这两章所记录的历史事实,我曾多次在和朋友、同行、同事、乡党及家人谈到该书时,多次提及并推荐要他们要重点关注,记得白描老师在今年六月份接受咸阳电视台采访,中午吃饭时,我还与他专门谈过上述两章内容及我的感受认识,我的认知是,这两章内容一是至今尤其是在今年新冠肆虐、灾情颇多的情况下对那些不节约爱惜粮食、不注重农业生产,撂荒耕地现象有提壸灌顶的警示意义;二是两次年馑及其后的疫情祸害,与今年的疫情对比,是很好的国情教育题材。白老师听后,表示赞同。

现摘录书中第十二章《旱魃为虐》,清朝光绪二十四年(1889年)至二十六年(1901年)与第十六章《关中大劫》民国十八年年馑时一些触目惊心的部分事件与数据,呈献给大家,以期能引起更多人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忧患意识,思想深处真正对那些恣意浪费粮食、撂荒耕地现象的警觉,从而在心中牢固树立起对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的敬畏和珍惜。  

 庚子饥荒 

让我们把时光倒退回122年前的1898年(清光绪24年)春季至1901年(光绪26年)5月,瞪大眼睛,看看在那些凄风苦雨的苦难年月,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整三年时间,由于陕西省七十二个县中有六十三个县滴雨未降,渭河、泾河和所有小支流都干涸枯竭,庄稼绝收,民间存粮耗尽,遂导致大饥荒发生。旱情给陕西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据有关资料记载在1899年时,陕西人口数为840多万,三年间有超过200万死于饥荒。据美国记者、探险家、美国地理学会会员弗朗西斯·亨利·尼克尔斯1901年1月15日刊发在《纽约时报》的题为《陕西饥荒》的报道称“据闻约5000000人饿以待毙"。《纽约太阳报》驻北京记者钱伯林在同年1月27日的信件中也向美国国内报道了陕西的骇人灾情,说"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人死于饥饿","人们开始吃人肉。父母杀掉子女以免眼睁睁地看其饿死,妇女和儿童被卖为奴"。据前来调查陕西灾情的弗朗西斯·亨利·尼克尔斯调查,当时统计,在西安城郊有十三万人死于饥饿,在灾民聚集最多的三个月时间里,每天早晨,陕西总督派人要收殓六百多具尸体,掩埋在附近田野里。 

持续的灾荒,致使农田荒芜,加之当时入陕道路不畅,粮食极度缺乏,且价格飞涨,市面馒头高达120文钱一个,是灾前的十倍。不久,在西安郊区就发现有人卖人肉,开始时,还在暗中私下交易,但没过多长时间,用饿殍制成的肉丸就在大街上公开卖。据尼尔斯《穿越神秘的陕西》书中记载,当时人肉交易规模还相当大,致使陕西巡抚端方有些发荒,开始禁止这种交易。让端方发荒并下决心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出逃的慈禧及光绪帝经直隶、山西,正在往她认为更安全的陕西赶。虽然当时陕西的饥荒正重,但慈禧似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路奔赴西安避难。正在做接驾准备工作的端方说什么也不能让"人相食"的局面做“迎接”老佛爷与光绪帝等黄亲国戚、重臣要员的"见面礼"吧,于是,他杀一儆百,打破清朝秋后问斩及死刑犯要报送到刑部、大理寺等审核,再提出意见,最后奏请黄帝裁决的清廷判决死刑法定程序,抓了三个卖人肉丸子的刁民,在西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游行示众之后,端方亲做监斩官,光绪二十六年(190O年、庚子)初秋,赶在慈禧一行入陕之前,先斩后奏,在骡马市南端与木头市交叉口监斩台上,以"食人"之罪名,公开砍了三个男犯的脑袋。血淋淋滚落地上的三颗人头,才刹住了西安买卖人肉丸子的风气。

三犯被斩十多天,慈禧与光绪帝驾临西安,慈禧刚一到,各省向陕西捐的银俩,东南省份调集的粮食纷纷到陕,这些粮食除满足慈禧一行的供应外,一部分在市场出售,一部分在西安城内设粥局、放舍饭,救济灾民。粥局运行中,一些死有余辜的贪官污吏,不仅克扣粮食、而且克扣煮粥的燃料中饱私囊,竞丧心病狂的将石灰掺入正在煮粥的锅中,造成表面看见锅中冒泡,以为水开米熟,而实际水并未烧开米仍然生着,且饭中有了石灰渣,使许多本就因长期饥饿而身体非常虚弱的饥民,喝了粥后雪上加霜,轻者上吐下泻,严重者胃肠溃疡,导致穿孔,更甚者则在疼痛难忍和脱水状态中一命呜呼。粥局官员的丑行被驻跸西安的慈禧获知后,她心知肚明问题出在了哪里。一天接见大臣,她左手拿着十两银子,右手拿了一吊铜钱,对满堂官员说:"这是个谜,我要你们来猜这是个什么谜。”官员们都表示猜不出来,慈禧没有说话,环顾堂下许久,把银子在面前晃了晃,说:这是给陕西百姓的救济金。"说罢把左手的银子与右手后铜钱交换,伸出拿铜钱的手,说:"这叫什么?倒手。就这么一倒手,十两银子变成了一吊铜钱,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众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慈禧说:"我来陕西之前,听说端方砍了三个人的头,砍得好!我也要砍三个人的头,不过他们不是卖人肉,而是吃人肉的。他们私吞赈灾银两,这不是吃人肉是什么?"

慈禧说到做到,很快便砍了陕西三个被查出侵吞救灾款的官员的脑袋。

 民国十八年劫难 

哀我多难的乡梓,泣我不幸的祖先。28年前,清朝时的灾难在人们心中的创伤与阴影尚未消散,民国18年更大的苦难又开始肆虐。

据有关史料记载,民国十八年年馑北方八省的大饥荒导致一千三百多万人死亡,其中以陕西关中旱灾最为严重,饿殍及死于病疫的三百多万,逃亡六百多万,占当时陕西总人口一千三百万的70%。对这次年馑,当时的南京民国政府也曾成立“全国赈灾委员会",并于1929年9月,派出"西北灾情视察团"西赴陕西关中各县视察灾情,并据实向上和对外报告,从《民国赈灾史料初编》中《灾情与灾赈》部分,收录的视察团向陕西省赈务会和全国各大报馆发出的三十九份电文内容,便可由点到面,管窥灾荒的景象:上海香港四号门报公会鉴:视察团灰晨赴省垣西北二乡,东菜园、韩原店、孙家湾、炕底寒、二府庄、大白扬、火烧壁、西十里铺等处视察,田黍枯萎,焦如火焚,高只尺余,收获不足一成,棉花亦然。居民十室九空,拆房售卖者十之四五、树皮果实,早已采馨,现食糠秕土粉,灾民遍野,日有饿毙。因无麦籽,田未耕者十有八九,明年春麦,仍恐无望。是晚六时,教育厅长黄统及各校长,于钟楼天文台欢迎视察团及沪汉慈善代表,席间述陈陕省灾情及饥民惨状时,声泪俱下。西北安灾视察团真。

据当时南京赈灾委员会代表田君杰呈送南京赈灾委员会主席许俊及奉命陪同灾情视察团赴各县实际视察的陕西官员蔡雄霆呈送给时任陕西省赈务委员会主席、民政厅长邓长耀的几份报告描述了当时视察各县的情况:"南京赈灾委员会许後老钧鉴,视察团灰日至长安县西北二县勘灾。车出北门,时于五分钟内,瞥见饿死十余抬往万人坑,其为同人未见及未掩埋者,多不胜计。同人连经东菜园、孙家湾、坑底寨一带数十村,居民房屋十九拆除变卖。据父老云,已三年六料未收,所赖以活命者惟糠秕野草而已,死亡人数在十分之三以上。外逃者尤众,道旁行人大都踉跄不能自主。每过一村,灾民多哭哀诉,目击惨状,不觉涕泪沾襟……同人等真日经省各县视察……首至咸阳,据县长李君言,该县人口十三万,去冬迄今死三方,逃二万余,均可急切待赈者……

继过兴平县,有所谓才村者,即董仲舒之故里,一年前尚有居民六十余家,今所存不及四分之一,当该县死亡之率正盛时,每日裹尸之芦席费,在六十元以上,次至武功,该县人口八十万,饿死七万,逃亡五万余,均为老弱待毙者,近城四十里无人烟,只在寨一堡、前有八百余户,现存仅六尔家耳,人民求生不得,转而求死,故投河者有之,坠井者有之,吞烟悬樑者亦有之,至于妇女多被惨无人道之人贩卖(已)去,在哑柏竟有人市。价高者八元,低者三四元不等。妇女出卖后,小儿无人照管,街头巷尾呼爹唤娘者尽是。

泾阳高陵与三原大致相同,秋收不到二成,种麦不及十分之一,死亡及外逃者,平均占各县人口之半。据多年追随李仪址兴修水利的段惠诚在《陕西兴修水利之回忆》一文中回忆,1930年8月29日他与安立森、陆尔康、泾阳县县长邵鸿基等人陪同,积极主张通过兴修泾惠渠项目,以工代账救济灾民的美国在中国富有救灾经验的专家贝克在泾渠首王桥考察时所见描绘:次日经赵家沟,岳家坡等村,庐舍为墟,大异昔时,仅留衰迈者三四人。其病饿毙者,无力掩埋,则就窑室封之而渠,视之酸鼻,闻之坠泪,同来各人,感触深矣。

耀县已三季未收,去冬迄今,死万途,逃三千,现灾民五万,待赈甚殷。赈务专员在视察泾原灾况一案后,在向陕西省赈务会呈文中对其灾情描绘:…各乡房屋,大半拆毁,倾家破产,四壁兀立,人民多住古庙席棚,鬻妻卖子者,不计其数。死亡四千余人,逃亡一千六百余家,亦四千余人。       

当时相关报刊刊发了许多报道陕西灾荒的新闻。

其一,《大公报》1929年4月9日:郿(眉)县之井沟村,有郭氏夫妇二人,因绝食日久,无法生活。适正月望后,有逃难出山者三人行抵该村,饥疲已甚。一人进郭家乞食,余者在外等候。愈时不返,二人进入室内窥看,此人竟被郭氏天妇缚于柱上,手巾塞口,以刀斫伤头部,血流如注。两臂之肉,已割煮中。二人视之骇走,即狂奔槐芽镇向驻军报告。随即派队将郭氏夫妇拿回审问,该犯直言不讳云:食粮早绝,无以为生,已食死尸三具,活人两身,恳速枪决,免再受这饥饿之罪。又该县王村有杨姓者,亦因饥饿难忍,竟将一饿至奄奄待毙之人杀而食之。陕西亦有烹食儿童之事。故各县儿童不敢出户,防被人劫去烹食。           

其二,《申报》1929年4月28日:食人惨剧,愈演愈烈,犬鼠野性,更为上肴。一部分灾民,自一九二八年秋季以来,恒以人肉充饥。初仅割食无名死尸,后虽家人父子之肉,亦能下咽。近则隐僻地方,往往捕食生人。

其三,《大公报》1929年5月5日:陇县南七新庄柳姓一家,死亡殆尽,最后其父将其十二岁的女儿吃了。花石岩地方亦有被吃死尸一具。以前报告饿毙者,尚多游手;近日死己枕籍者,纯系良民。现在各县饿死者,每日二千人以上,且日复日有增加。

其四,《大公报》1929年5月6日:陕灾情愈重:饿殍载道伏思累累,春雨失时生机断绝。近日陕西省饿毙之饥民,仅西安一隅日必数十人。市面死尸累累,触目皆是。赈灾会每日接到灾民饿死照片,盈千累万。陇县铁佛寺去年有烟户六十余家,现在绝户已十余家。房已拆完,死亡四十余口;活埋妻者十余人;逃亡在外者二十余口。顺八渡以南,本有四十八户,现在仅剩八户。民食仅有苜蓿一种。真是民有面色,面皮青肿。每斗麦价已涨至十元。     

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西行漫记》中对这场灾难也有记载:"在赤日炎炎下,久旱无雨的黄土高原一片死寂,没有绿色,路也横着骷髅似的死尸,沒有肌肉,骨头脆如蛋壳。饱受饥荒缺衣无食的少女,半裸着身子被装上运牲口的货车运往上海的妓院。路边的尸体骨瘦如柴,稍有一点肉的立即被吞噬掉了。这是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年的大饥荒的一角。"        

当时民间有顺口溜描绘了当年灾民朝不保夕的惨象:

李四早上埋张三,中午李回升了天。

刘二王五去送葬,月落双赴鬼门关。

灾荒发生后,千方百计多次筹款赈灾乡梓的于右任先生也悲伤地留下了"关西赤地人相食,白首孤儿哭暮年"的哀叹!

过往的恶梦、痛苦、劫难已在渐行渐远的岁月中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甚至被一些健忘者完全忘记。我们也从内心深处寄希望过去的劫难一去不再复返,但我们绝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毫无节制的任意挥霍浪费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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