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5 10:10:54
母亲的糁子面
■闰土
昔日的糁子面,今日的好味道。
农历二月的天气,虽说“惊蛰”己过,但早上还是冷飕飕的。上午的太阳还算有些温度,明媚的阳光普照着大地,照耀着山川平原的角角落落。一朵朵金黄色的迎春花在坡边塄口盛开,惹来了蜜蜂围绕着黄灿灿的小花上下飞舞。村头的几棵大柳树,柳絮长长的垂掉在细小的嫩枝上,随着春风摇摆,几只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嚷着,好似在争吵着关于春天的话题。绿油油的麦田像绿色海洋,舒坦的铺展在黄土高原上。
一日无事,突然就想去看望常年有病的娘姨。娘姨儿子、媳妇都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留姨夫和娘姨。我去的迟,原打算不在她家吃饭,去后却发现娘姨和姨夫正做午饭。他们见我来了,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娘姨给姨夫使了个眼色,姨父立马就出去了。我向娘姨请安之后,拉了一会儿家常,就要回家。
娘姨说啥也不让我走,非得让我吃过饭后再回去。我看她真生气了,只好说随便吃点啥都行。娘姨说“正月肉菜吃腻了,我和你姨夫上午做了糁子面,没想到我娃来了,姨让你姨夫把糁子面舀出来,给我娃做哨子面吃。”
我一听有糁子面吃,高兴的直叫好。连忙说:“姨,咱就吃糁子面,正月肉菜吃腻了,刚想吃点素的。”姨见我态度坚决,只好说;“难为我娃了,你妈过去和我一样,都爱吃糁子面。那时生活困难,常常把糁子散稀,下一大把从地里挖回的野菜,再擀一点薄面,切成核桃大小的三角面片,下到锅里煮一会儿,用勺舀到碗里,再倒些干辣子和成的醋水水,好吃的很,常常你妈和我,吃完糁子面,用舌头把饭碗都舔干净了。”
娘姨又说道:"那些年听说咱国家给苏联还账,粮食紧缺,常常瓜菜代都填不饱肚子,队上一年到头一人分不到一百斤麦子,分一百斤玉米,还有高梁、糜子、黑豆等杂粮,有些是农业社牲口的饲料,队长都分给社员了。"
娘姨心酸的解释,更增添了我吃糁子面的信心。
那天,姨给糁子面里炒了点蒜苗、豆腐,再向锅里下了些青菜,更加增添了饭的香味。娘姨给我舀了一碗,糁子面那浓浓的、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加上娘姨那独道的做法,更使人食欲大增。我顾不得饭烫,几大口就把一碗糁子面咥完了。娘姨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高兴的说;“别急,别急,看把我娃噎的,吃完了锅里还有呢?”
娘姨和姨夫各自舀了一碗,娘姨一边吃一边又讲起了过去那辛酸的历史。
“那时你外爷外婆要了我们四个,刚解放那阵子,没吃没喝的,人们吃光了野菜、树叶甚至榆树皮,大部分穷人外出逃荒。你外爷一看没办法,总不能叫一家人饿死呀?他就带着两个你舅、你妈和我,去五十多里外的深山老林白家塬开荒种地。由于春季雨水少,只能种少量的麦子,大多数都种玉米,也种些白豆、黑豆,但却被野兔、野鸡糟蹋了不少。
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我经常和你妈去山沟里拔野菜,让外婆蒸些野菜麦饭,再做些玉米面糊糊,但你外婆最拿手的还是糁子面。”
“你妈做糁子面的手艺,就是跟你外婆学的 。” 娘姨滔滔不绝的给我讲道,“你外婆做的糁子面和别人不一样,不知是她自已摸索的,还是跟别人学的,看似做法一样,口味却不一样。 你尝今天娘姨做的咋样,吃完了姨给我娃再舀……”
母亲去逝快十个年头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吃过这么可口的糁子面。妻子在我的喊叫下,偶尔做上一两次,还稀汤寡水的不粘罗,哪有今天这么味美、香破嘴的味道。
晚上回到家,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日光灯下,一个人静静的回忆着那过去的事情。没有心思看电视里战斗激烈的故事片,也无心翻阅扣人心弦的杂志书刊,更无心查看微信上朋友的文稿,更别说和文友聊天了。
一丝春天明月的清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亮了房间,温柔而明亮。我由今天吃的糁子面,想起了母亲的音容笑貌。
“妈妈,如果您还活着该有多好啊,我就能天天吃到您做的糁子面了,我想您啊,妈妈……”
记得小时候,我很淘气。不但贪玩,也不好好拔猪草,妈妈经常鼓励我说;“好好给猪拔草,回来了妈给我娃做糁子面吃、做菜疙瘩吃。” 同样的糁子面、菜疙瘩,在妈妈的手里就风味独特,她老人家熬糁子从掌握火候到撒糁子、下面、下菜的分量掌握的相当好,而且还不糊锅。
后来生活好转了。有一次,家里来了几个亲戚,妈妈说上午给每个人咥一碗干面,亲戚们却异口同声说要吃母亲做的糁子面。当时家里却已经没有糁子了,无奈,母亲就偷偷向邻居借了两碗,上午做了一顿香喷喷的糁子面。我清楚的记得,母亲当时做了半锅,亲戚们吃得一点不剩,母亲只好给我铲了不满一碗的锅底刮刮。她一点也没有了。亲戚们笑着打趣说:"做了半天饭给厨子却没吃的了。"亲戚都笑了,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到,本来他们一人吃两碗就够了,可母亲做的太好吃,每人又松了一下裤带,多加了一碗,所以导致母亲却没有饭吃了。
母亲却乐呵呵地说:“我没饭了没事,在自已家里,随便吃点啥都行,只要你们吃好就行。”
在那个贫困的岁月里,母亲把粮食看的十分贵重,常吃完饭把锅饭渣铲的很净,我常看到,她老人家用铁铲铲,把铲下的饭渣顺便喂到嘴里,还常常教我们把吃完饭的碗,用舌头舔一下,有时我们子妹几个,按照母亲教的办法,把吃饭碗舔的眼洗下的一样,有时为舔碗,饭渣把脸糊的跟马胡脸一样,我们几个相互望着傻笑。
有时,母亲把拔回来的野菜,除做菜麦饭和菜疙瘩后,其余的都下到锅里,做了糁子面。有时候家里没馍了,母亲就会一天做稠稠的二三顿糁子面。
那时候,不知饭菜里油水少,还是怎么的,人们的肚子老的饥,一顿赶不上一顿,唯有糁子面还耐饥。我和弟妹们每人都能吃两碗,爸爸是家里的壮劳力,一顿能吃三大碗。
一次放学回家,我帮母亲做糁子面时,母亲告诉我,她在我舅家当娃娃时,外婆就教她咋做饭。她第一个掌握要领的就是糁子面,外婆还教她怎样节约粮食,还常常对她说:"添人不添饭,擀长拌一拌。"也就是说,家里来了客人了,来不及添面,只需要擀长在案上多擀几下,这个客人的饭就加出来了。
月光不知啥时候从窗口溜过,屋内一片漆黑。门外的春风呼呼地刮着,吹打着没有树叶的树干,发出 “沙沙”的响声。我翻了个身,听见大街上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恐惧,我想母亲活着多好,可聆听她老人家当年讲粮食的重要性,可随时吃上她老人家做的香味浓浓的糁子面。
作者简介:闰土,本名杨润杰,陕西扶风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宝鸡作家协会会员、宝鸡职工作家协会会员,西府文学社会员,宝鸡文学网版主,江山文学网版主,扶风文联副秘书长。出版散文集《一把苜蓿菜》,2017年参加省文学院举办的“关中片区”作家培训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