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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豆故乡的黄豆情结

2021-06-16 10:47:41   

黄豆故乡的黄豆情结

■王利军

三千年前,黄豆已在《诗经》里拓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中原有菽,小民采之”;“五月参见初印大火中,大火者心也,心中种黍菽时也”……

彼时的黄豆,尚称为“菽”。《春秋·考异邮》载,菽者稼最强。古谓之尗,汉谓之豆,今字作菽。菽者,众者之总名。然大豆曰菽,豆苖曰霍,小豆则曰荅。

投影在这些古香古色文字里的“菽”,自是多了一重古韵,其根系已直达华夏文明史的源头。最古老的殷墟卜辞中,那些刻在龟甲兽骨上的符号亦录下了“菽”的身姿,显然远古殷商先人已开始种植大豆。西汉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五帝本纪》中记有“轩辕乃修德振兵,治五气,鞠五种,抚万民,庆四方。”据郑玄释,“五种,黍稷菽麦稻也。”轩辕黄帝的“五种”,哺育了黎民百姓,其中大豆那丰饶的滋味不知怎样醇厚了远古时空。

秦汉之后,时人开始把模样圆滚滚的菽改称为豆,不仅种植越来越广泛,也从最初用作祭祀供品,渐渐走入寻常百姓的餐桌。三国时曹植那一首字字惊心的《七步诗》,则让大豆的人文形象变得格外丰满: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或者就是缘于曹植的这首咏豆诗,才让我去探究太过熟知的黄豆身世。落在古文献里的“菽”与“豆”,曾喂养黄河文明,从各个时间节点印证了大豆栽培起源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而一九五九年山西省侯马县出土的战国时期黄豆更加凿实了这一结论。

原来,我就出生在黄豆的故乡,难怪心底有着解不开的黄豆情结。

小时候,每年母亲都会用黄豆来做酱。

那时候家里的日子很困难,但无论怎样困难,一到春天母亲照例会准备好做酱的黄豆。母亲把黄豆倒在大荆条簸箕中,端到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寻上个小板凳坐下,一颗颗认真挑拣,把发霉变质的豆粒全部挑出来扔掉。拣好了,母亲就会拿出大瓦盆,然后把黄豆放到盆里用清水反复洗几次,捞出来沥干,再放到大簸箕里端到太阳下晒上两个日头。

洗好晒干的黄豆,在阳光里真的就像黄金琢出般耀眼,会晃得我心里生出只小手,想去抓两把,但忙碌的母亲总会及时喝斥住我的轻举妄动。母亲抱来一抱柴草,在灶膛里点起火来,然后把晒好的黄豆放到大锅里炒。很快大锅里的黄豆就散出浓郁的豆香,颜色也跟着变重,我知道那是黄豆就要炒熟了。

炒熟的黄豆可香了,捏上两粒扔到嘴里,嘎嘣嘣嚼碎,那浓浓的豆香立刻会从舌尖淌进心底,把整个身子都浸透。可那时母亲是舍不得让我们多吃的,母亲说黄豆吃多了肚子长风,她总是急急地把炒好的黄豆用小石磨破开,除掉皮,就重新放到大锅里,填上许多水慢慢煮烂。黄豆煮烂后,母亲会加些碱,放凉,放到酱缸里,和上早已碾成细面的酱引子,然后就等着发酱了。

母亲做出的黄豆酱,给我童年那贫瘠的日子揉进独特的酱香,以至现在每每回忆起来,我的舌尖仍会泛出深切的怀念。几乎童年的每个日子,都纠缠进了浓郁的酱香,不管是母亲随手摘来的一把新鲜青菜,还是粗糙的玉米面饼子,只要蘸上一点儿黄豆酱,一家人都会吃得分外香甜。也许正是随着那浓得化不开的酱香,黄豆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扎下了根。

农村长大的孩子,对能满足口腹之欲的各种稼穑都会门清,更何况我那时的“心头好”黄豆。庄户人说黄豆是不挑地的,哪怕再瘠薄的土地,它都能不管不顾地长得蓬蓬勃勃。所以,分田到户之后,家家户户的黄豆,大多都种在边角坡坎。父亲总是趁着一场春雨刨坑埋下豆种,没几日埋下的豆种便将地拱成了一个个包。黄豆刚刚破土而出时,头颈低垂,两片肥硕的子叶绿中带黄,柔嫩得让人只想揪下来塞到嘴里——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又酥又萌哟!这样娇嫩的黄豆苖,只需经上三两天风吹日晒便已昂首挺胸,子叶中间小小的芽也探出头来,好像在迎着风噌噌噌噌往上蹿,很快就长成一片毛绒绒的浓绿豆秧。

整个夏天,黄豆秧都极繁茂,却极不起眼。你看玉米高粱生得高大英挺,水稻绿如翡翠,红薯缠缠绵绵……唯有这高不成低不就的黄豆秧于绿色里透出一种沉郁,似乎更增加了夏日灼热。就连散点在黄豆秧上紫中带白的黄豆花,也似有似无,根本就吸引不了谁的目光。况且结出的豆荚也生满绒毛,丑丑的,一付就要霉掉的模样,实在让人爱不起来。

但秋风起来时,已然落下大半叶子的黄豆秧却会别满了鼓胀胀的豆荚,分外惹人眼目。我总觉得秋天里每一道望向黄豆秧的目光都自带透视功能,能从那鼓胀胀的豆荚上望到金灿灿的黄豆,舌尖似乎也已触到诱人的豆香。偶尔母亲会采摘些青毛豆加盐煮了,一家人便围在一起边聊边剥来吃,那时候我往往是听不到谁说什么的,全部心思都在毛豆上,小手飞快地剥着,嘴里塞满了喷香的豆粒……

黄豆收下来,母亲会仔细地存在粗布口袋里,用绳扎好口,放到一口很深的缸里。我那时刚及缸沿高,即便掂了脚也够不到缸里的黄豆,只能一日日盼着母亲来取,然后用这黄豆做一样样美食。油炸盐黄豆,咸菜黄豆芽,黄豆炖骨头……黄豆经母亲巧手打理,几乎在我的舌尖上绽出花来。只是那时候日子还不宽裕,能吃到黄豆美食的机会依然不多,所以那些黄豆在我眼里还是有些稀罕。

黄豆美食随便吃的日子没几年,母亲便去了另一个世界。母亲离世后,我似乎更喜欢用黄豆来做菜了,好像那熟悉的味道格外醇厚,能让我的心都跟着舒服。但我终究做不好黄豆酱,曾有那么一两次我循着记忆里母亲的方法去做酱,但做出来的味道却与母亲当年做的天壤之别。这让我格外想念母亲的黄豆酱,总希望能再次尝到那记忆里的滋味,却始终不可得。但我还是特别喜欢吃黄豆酱,自己做不来,便去超市买,虽然买来的黄豆酱与母亲做的并不相同,但一样美味可口。

有时候我会好奇这世界第一个用黄豆做酱的人,那该是哪个朝代的事呢?想来他或是她肯定深爱着黄豆,才会发明这么奇妙的吃法,也许第一缸黄豆酱做出来时,曾经也被人们奉为珍宝吧!记得韩国电视剧《大长今》中,大长今做出的韩国大酱汤就让皇帝着了迷。直到今天,黄豆酱仍可调制太多菜肴,更遑论酱油在中餐中的重要地位。毫不夸张地说,今天每个中国人的生活都与黄豆撕扯不开,黄豆几乎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榨油到品类繁多的豆制品,再到饲料……

那些金灿灿的黄豆,一定是汲了太阳的精华,才如此营养美味,而它们的故乡恰好与我的祖国重叠在一起。我们的祖先爱着黄豆,我们的父辈爱着黄豆,我们亦爱着黄豆。黄豆在古老文献里散出浓香,在一代又一代人舌尖上辗转,甚至成为亲情载体。

我出生在黄豆的故乡,对黄豆的感情早已沉淀到血液里,心里那解不开的黄豆情结分明是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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