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说公约粮 

■ 王继琼

老丈人家门前是一片稻田，刚过处暑稻谷开始呈现金黄色。

那天吃过晚饭，和老丈人一起坐在门口聊天，他说了一段关于稻谷的历史。

他说十几年前的国家需要让农民交公约粮，保证国库的有粮，不像现在国家为鼓励农民种田还发各种补助。因此，每年的秋收时节，农民们晒干的第一批粮食都会挑到公社交公约粮。交粮食的那几天，男人们挑着粮食排成一排走在蜿蜒的小路上，远远看着像一条移动的蛇。遇到丰收年，大家去公社缴公约粮路上会大声唱那首《扁担闪悠悠》的民歌——一根扁担闪悠悠，挑着粮食去缴公。今年粮食能过冬，不怕寒雪和北风......。

有一年闹蝗灾，十里八村粮食都不够，饿死不少人。为了填饱肚子连山上的野菜根都被挖干净，强盗进了家门也不知道偷什么才好。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交公约粮，都去公社请愿，最后减免了公约粮，实在吃不上饭的人反而还得到了救济粮。这和打仗那些年比起来，简直不敢想——国家会把粮食返给农民。

再后来，交公约粮的比例又减少，农民们就开始盼着不缴纳公约粮的好日子到来。中国提出改革开放后沿海城市飞速发展，年轻人都去沿海城市打工，两个月的工资都能买一年的粮食。交公约粮不再是家庭负担，大部分都转变思想，把交公约粮当做一种责任，只要养富了国家，国家就一定会反过来养自己，因为只有强大的祖国做后盾，自己的小家才能无忧无虑的追求幸福。

随着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每家每户的经济有支柱，不再单靠农作物变现。也因此农村留下的大多是鳏寡孤独，耕种的能力下降，力气好的人开始承包田地，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便是帮田主家里交公约粮。记得很清楚，06年突然取消了交公约粮，让承包田地种的人大赚了一笔。很多老人都在感慨，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里，多少的苛捐杂税，压倒过多少平民百姓，打死都不敢相信竟然一个政府不需要平民百姓缴纳税收。

而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他们震惊，国家竟然以种子补助的方式请农民耕种自己的田地。旧社会农民想要有田种，需要从地主那里租，尽管收完粮食他们只能得到两成，他们还是想有田种。再看看现在，耕种和收割都已机械化，还有科学化灌溉。种植变得简单了不少，收多少都是自家的，这多好的事情呀！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种稻谷呢？老丈人说究其原因是现在的人已经脱下了农民的衣服，穿上了工人的金色外套。

老丈人说他特别怀念处暑前后到平坝上去给主人家收稻谷赚钱的日子，不仅可以吃到最早的新米，主人家还会炖猪脚招待工人。谁家的猪脚炖得越烂，说明谁家越舍得，来年将会大丰收。做完工的人们也会对比哪家的肉好吃，明年也就会首先答应帮他们家收割。

最后，老丈人长吁一口气，站起来看着远方说，可惜现在的金黄色只能延续到离村子不足两百米的地方。而十几年前，站在他们家院坝看远处，金黄色一片，赏心悦目，好看极了。农民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有钱了，也不担心吃穿了，却很难有那种幸福的感觉。

公约粮不用再交了，那是因为国家富强了，而老丈人说他们那一代人也老了，和交公约粮的日子一样，都会成为下一代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