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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灯

2021-08-09 10:13:01   

面   灯

■ 刘清隅

天刚下过雪,灶间里热气腾腾的。我蹲坐在土灶前,眼巴巴地望着那口大铁锅,心如猫抓一般,实在忍不住了便张口问娘:“快蒸好了么?”

娘起身将锅盖掀开道缝隙看了一眼,吩咐我舀一瓢凉水来。

锅里蒸的是地瓜干和高粱面混合的面窝窝,透过水蒸气满眼都是铁锈一般的颜色,只在篦子正中间端坐着一只白白嫩嫩的面灯,面灯小巧精致,花蕊似的格外显眼。看到它,我便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今天是元宵节,灯笼早就糊好了,只等这只面灯出锅,然后浇上半勺熬好的菜油,插上灯捻,就可以挑着灯笼出去放灯了。等玩够了,灯油也就差不多烧完了,这时候就可以吃掉它了。不过,在吃之前还有一道程序,要借着最后的灯光照一照牙齿,这样以来牙齿就能不生虫。

带着油熏味的面灯可比面窝窝好吃多了,但娘不会让我吃完,要留一半放进粮缸,待到二月二再煮汤来吃。这是因为在我的家乡有句谚语,“正月十五点面灯,二月二来下水龙”,这两项习俗均有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平安健康之意。当然,我们家只蒸一只面灯的做法其实是打了折扣的,按照常理最少要蒸一只面灯和一只龙灯,龙灯才是要留到二月二的。但这几年,爹的病早已掏空了家底,娘做面灯的白面还是过年时换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娘在水瓢里蘸了蘸手指,探进锅里一把就将面灯抓了出来,然后吹口气,再蘸手再去抓。娘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盖篦上就爬满了张着嘴巴的“小老鼠”。娘拿起一只面窝窝给我,又从咸菜缸里摸出一疙瘩黑乎乎的咸菜,让我填饱肚子再去放灯,并告诫我只准在街上玩,不许去别人家里。

我不解,就问:“二宝家也不能去吗?”

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瞪我一眼说:“不能去!”

我便撇起了嘴。二宝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爸爸是工人,过年时工厂里发了糯米面和红糖,拿来做甜甜的汤圆可好吃了。二宝早就给我说好了,让我今天早点去他家一起吃汤圆。但我娘却狠狠地戳着我额头,眼睛红红的。唉,大人的想法真让人搞不懂。

天刚擦黑,我就急不可耐地挑着灯笼出了门。村里的孩子早已三五成群的放起了灯,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这时,不知谁家燃放了烟花,大半个村子都被绚烂的烟花映衬得红红绿绿,我们一帮孩子兴奋地尖叫起来,不顾脚下雪地路滑,向着烟花来处奔去。

到了近处,我才发现烟花竟是二宝家燃放的,许多孩子正挤在他家院里叽叽喳喳地瞧热闹。我还听到了二宝和他哥的争吵声:“这朵花一定要等红菱来了再放。”

我忽然就纠结起来,站在他家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我娘和二宝的娘不知什么原因总是看不对眼,经常站在街口吵架,这让我和二宝的友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在二宝的娘待我很和蔼,每次到她家去玩,她总会拿出糖果、爆米花这些稀罕物给我吃。而我娘对待二宝的态度就有些不太友善,不仅见面就驱赶二宝出门,还不让我和他说话。为此,二宝总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踌躇了半天,我终于还是顺从了娘的意思,转过离去。但还没走多远,二宝就追了出来,叫着我的名字:“红菱,等等我。”

我回头,恰好看到二宝脚下一滑,整个人如小牛犊一般撞到我身上……

这下,不仅我的灯笼瘪了,面灯也掉进了路沟里。我趴在冰冷的雪地上,一想到回家要受到母亲的责怪,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一哭,二宝顿时手足无措,嘴唇嗫喏了半天,忽然爬起来就一溜烟地跑了。我的哭声就更大了,一边哭一边骂着二宝是小狗。

不一会儿,二宝的娘来了。她先是拽过身后伸头探脑的二宝,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巴掌,然后就扯起衣襟为我擦泪,又将我散开的羊角小辫扎好,搂我到怀里。她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就像那碗溜滑香甜的汤圆。

最后,在我离开的时候,二宝嘻嘻笑着将一只面灯塞到我怀里,说是给我的聘礼。那时的我对他的鬼心思毫无所觉,只记得那只面灯很大,我是用双手抱着回家的,二月二的时候,娘给我煮了整整一大锅的疙瘩汤。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还记得那滋味。只是,二宝却变懒了,总是嘿嘿笑着躲到包饺子的俩老太太身后,不肯陪着我和孩子下楼去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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