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吃的年代

■ 彭振林

我们是一个有10口人的大家庭，兄弟姐妹7 人，加上父母双亲和奶奶。那时正实行大集体制度，因我们家人多但劳力少( 仅父母两个劳动力)，父母辛辛苦苦一年干到头，所挣的工分根本就不够一大家人的支出。

由于家境贫困，家中一日三餐只能喝小米稀饭，没有干饭吃。而到了冬天农闲时，就只吃两餐了。即便这样，粮食还是不够吃，很多日子里，都用苞谷、红苕和南瓜等杂粮掺和着吃。在那个年代，物质生活十分匮乏， 而我们兄妹几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家里偶然有一盒饼干、一包白砂糖或一瓶罐头什么的，那一定是我们每个孩子时时刻刻都在窥视和想念的东西。于是，便有了我们偷吃的故事，至今想起来，仍然让人难以忘怀。

记忆中，位列我们“偷吃”排行榜第一名的就是饼干了，那是我们最喜欢吃的。那个年代，每到了春节，家里即使再穷，正月里都是要去走亲戚拜年的。拜年的礼品一般都是到代销店购买的盒装饼干，饼干盒是长方形的硬纸盒，每盒装有半斤饼干，饼干盒用细麻绳整齐的捆着，上面还贴有条形红纸，看上去给人感觉喜庆又漂亮。

其实，每盒饼干也就不到1元钱，而在那时的乡下农村这可算是高档礼品了。不到逢年过节，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买，更舍不得吃。因此，只有到了春节，各家才会买这种盒装饼干去走亲戚拜年。也就是提着一盒饼干你送我家，我送你家，饼干这样来回在亲戚家中转来转去，往往到最后还是转到自己家来了。

亲戚送来的盒装饼干，父母一般都锁在柜子里以便回拜人家。为什么要锁上，主要是因为家里穷，怕不懂事的我们“偷吃”了，而拿不出钱来再买礼品回拜亲戚。好在柜子的钥匙父母一般都不带在身上，于是机会来了！我们通过暗中跟踪发现父母藏钥匙的地方后，便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打开柜锁，将饼干盒取出。因为害怕打开饼干盒后不会包，所以我们常常会把包装纸的一角轻轻地拨弄开，取出一块饼干后再尽可能的慢慢恢复原状。这样我们既解了馋，也不容易被父母发现，不像酥饼一筒五个包装好了的不好下手。不过嘴馋的我们终究经不住饼干香甜的诱惑，几次下来，从包装外形看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仔细一掂量，就会发现剩不了几块了。

当父母哪天拿出饼干盒准备走亲戚的时候，发现分量轻多了，轻轻一摇盒内又哗哗作响，顿时火冒三丈。在父母的追问下，我们几个只得承认，自然也就少不了父母的责骂和一顿板子了。然而，时间久了，后来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时，父母常常吼几句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因为看到我们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的样子，他们实在不忍心也想不出其它办法来阻止我们的偷吃行为。

其实，儿时的偷吃，在那个年代对我们来讲，可以说是我们的一种顽皮，但其实更多地是由于当时生活的艰辛和贫困。但不管怎样，父母对我们偷吃公家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的。

记得有一年，我和坮上的二狗在队里的西瓜田边玩耍，看到田里那一个个即将成熟的青皮西瓜，我俩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无奈瓜田里有人看守，青天白日下我俩不敢造次。等到了晚上，我俩便偷偷来到西瓜田边埋伏下来，趁看守人巡逻到别处时，一人摘下一个半生不熟的青皮大西瓜，跑到我家的柴禾堆旁，用手捶开西瓜，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正当我俩被西瓜的微甜滋润得得意忘形时，父亲突然出现在了我俩的身边。结果是可想而知了：我被父亲揪着耳朵带进屋里，首先是不问青红皂白的一顿揍，然后是跪在地上听父母“上课”，第二天又被带到队长面前接受处罚。因为那时我们农村有“小时摸针，长大偷金”的说法，所以父母对孩子在这方面的管教是极其严厉的，决不允许自己家的孩子在外面干偷鸡摸狗的事。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不论城乡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物质生活日渐丰富的今天，对于我们的下一代来说，他们已经无法切身体会到吃不饱是何种滋味。我们那时的偷吃，对于他们来讲，也许会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前不久我到好友家去做客，他的孙女提着一大包各种各样的品牌零食糕点，分发给我们品尝。我对她说：“宝贝乖，留着你自己吃，爷爷不吃。”“我才不喜欢吃了呢。”谁知好友的孙女头一扬，用稚嫩的童声回答说。

一旁的好友笑着说：“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享福，不说各种零食是应有尽有，吃饭时也是想吃肉弄肉吃，想吃鱼买鱼吃，每天还要不停地变换花样做。即便如此，还得哄着他们吃、劝着他们吃，看见他们能吃进嘴里，真是比自己吃进嘴里还高兴一百倍一万倍呢。”说完，好友又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啊，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现在社会发展进步了，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孩子们衣食无忧，注定了他们能随便吃、挑样吃的条件和基础。

如今，那个偷吃的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但偷吃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它永远镌刻在乡村贫困的时光里，是对家乡故土的一缕情思，更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求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