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剩饭

■ 刘晓东

从我记事时起，家里的餐桌上总会有剩饭。我曾经问过母亲，我们为什么要吃剩饭。母亲说有饭吃，多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逐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我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我们姐弟几个跟父母爷爷奶奶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70年代初期，我们的村庄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更没有现在的一切娱乐设施。那时的家庭经济来源主要靠挣工分，一家人拼死拼活的劳动，到年底分不了多少钱和东西。我们家除了过年的时候能够吃顿白面馒头外，绝大多数时间里要吃玉米面做的窝窝头或者是饼子，甚至有时候还要吃一些地瓜、野菜之类的东西来充饥。可就是这样的生活，老人们已经很知足，他们说：“解放前连树皮都啃光了，现在能够有窝窝头吃，全托共产党的福！”

每次吃饭，母亲便会从厨房里端来一筐饼子或者是窝窝头，然后再从灶底掏出几个烧得黑乎乎的地瓜放在小矮桌上。等母亲挑品相好或者是软和一些的饼子递给爷爷奶奶后，我们姐弟几个才会去拿食物。玉米面是将玉米简单的粉碎后形成的，做成食物后，里面还能看到颗粒状的玉米碎片，所以吃起来硌牙，下咽时嗓子都会痛的。吃饼子或者是窝窝头，很容易掉渣。我们很多时候只得用手捧着吃，以防止碎屑掉在地上。有一次我将一小块窝窝头掉在地上，没来得及捡，就被鸡叼走了。奶奶心疼地说：“早些年，那么一大块窝窝头能救一条命！”爷爷奶奶每次总是从饼子上象征性的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然后去吃那些地瓜，说饼子留给孩子们吃吧，她们都在长身体。于是他们留下的饼子，便会在下一顿时让我们姐弟几个吃了。

我家很少炒菜吃，原因是费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家里的油罐是满的，经常是在罐底才有薄薄的一层，所以吃腌制的咸菜成了经常的事情。萝卜收获后，母亲会把它们连同叶子一块洗净，要么整个、要么切开扔进盐水缸里腌起来，做到物尽其用。我们经常是一手抓着窝窝头，一手拿着一条萝卜，相互比赛着，看谁吃的快。如果萝卜条上能够再撒几滴油，我们就会觉得像是在过节，萝卜条会格外的香，窝窝头也会变得特别甜。滴过油的萝卜条是不能一顿吃光的，要用盘子盖好，留着下一顿再吃。母亲说，这叫细水长流，才能过好日子。

家里养着几只母鸡，那可是我们家的“银行”。它们所生的为数不多的蛋全部让奶奶拿到集市上卖了，换了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偶尔有碰坏的鸡蛋，那也只有爷爷奶奶才能享用。即使是我们馋的直咽口水，也绝对不会主动抢着吃的。爷爷奶奶一般会趁母亲不注意，快速的掰成几瓣，塞进我们姐弟几个嘴里。我们慢慢地用牙一点点的把鸡蛋磨碎，舍不得一下子咽下去。我担心母亲会发现偷吃而挨批，一抬头却看到她眼里竟然有了泪花。

我们家的日子真正好过起来，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经过改革开放，中国整个社会经济呈现出蒸蒸日上的良好势头，整个生活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家也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实现了老人们早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梦想。不仅天天炒菜，还能经常吃到鸡鱼之类的东西。主食早已换成了白面馒头，窝窝头只是偶尔想吃的时候才会做一次。奶奶说现在的日子是整天过年，平常吃的东西要比以前过年吃的还要好，止不住地夸奖共产党好。按说日子好了，不应当再吃些剩菜剩饭了，可是爸爸妈妈越发地珍惜饭菜。尤其是奶奶，她见不得一丝剩饭，只要有剩下的饭菜，她就坚持要留下，放到下一顿再吃。我曾经偷偷把剩菜倒掉过几次，不料被母亲发现后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阵。奶奶有一次看到水池里的米粒，心疼地说:“早些年，这些米能熬一顿粥！”

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农民是最爱惜粮食的，在他们眼里，浪费粮食就是天大的罪过，是不可以原谅的。不管生活多么宽裕，什么时候都得勤俭节约，不能够忘记曾经爱苦挨饿的岁月，更不能忘记是谁让我们过上了美好的生活。正是有了这样的家风，才让我们姐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懂得了感恩，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才有了努力拼搏的动力。看似不起眼的剩饭，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道理在里面。它会沉甸甸的存在我的心里，并将它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