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之味

■ 井国宁

新一季的麦子收下来后，还未来得及装入囤粮食的地方，村庄里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它的麦香味儿了。

打从收割麦子开始，被田野包围着的村庄，空气里就有一股清甜的麦香气息，在慢慢地翻滚、涌动着。等到挥起镰刀，收割回来，再碾压晾晒完，所有人掩藏在烈日下的渴望与期盼，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躲闪了。

这时候，村口那个小小的面粉加工店，没了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状态，开始异乎寻常的热闹起来。两个硕大无比的磨面机，已经开足了马力，全力以赴地为十里八乡的村庄人所期盼的第一口麦香而不断努力着。

在收入相对局限的那个年月里，村庄人对于生活的新鲜感，多数来自于当季农作物的第一口鲜香味道。比如说第一口麦面的味道，第一口糜子米的味道，第一口土豆的味道，第一口玉米碎的味道等，这成了他们潜移默化中的共同认知——尝鲜。

尝鲜，这听起来是多么美好动听的一个词语。

没人理解到的另一层原因是，在生活相对艰苦的年代里，人们没有太多的副食品来改善平淡的生活底色。对于田间各种农作物的尝鲜之举，隐匿着太多的无奈和渴望。

从麦子磨成面粉的过程，我还能够记起。首先是要将晒干的麦粒，倒进大铁盆中反复清洗，借助与水分的亲密动作，完成淘尽泥沙的过程；紧接着，在蛇皮袋子上稍作晾晒，这时的晾晒，不需要像刚碾场结束的麦子那般，晒得咯嘣脆，能崩掉牙齿的那种。因为将麦粒倒进磨面机后，它会在奔向面粉的过程中，被滚动的各类齿轮作用下的狭小空间，再度烘烤和蒸发。

一颗完整的麦粒，在进入磨面机后，会分为三个部分：麦麸、麦皮粉（坊间俗语称之为红面）、麦芯粉。磨面机在将其一分为三的过程中，巧妙地将它们区分开来。顺着不同的斗子漏出来，便是不同的成分。

那时的村庄人，谁家的案板上，都会有纯麦皮粉做成的馒头和包子。母亲为了让我和妹妹尽快地尝到新一季的麦香味，她会将土豆切成丁，和上各种调料，然后蒸出几锅大包子来。麦皮粉泛红的形体里，本来有点涩口的味道，也完全地被调料的芳香和土豆的香甜掩盖了起来。

咬上一口土豆为馅，麦皮为底的家常包子，那味道别提有多美味了。

至于麦芯粉，它显然比麦皮粉的味道更为喜人。乡村里无论男女老少，可能会有人拒绝麦皮粉做成的红面馒头，但却无法去拒绝麦芯粉制成的各类食物。

村庄人的奇思妙想，在征服食物的道路上，可谓是清新脱俗。有人为了模糊麦芯粉与麦皮粉之间过于明显的区别，想出来以两者合二为一的办法。具体的操作是在将两团分别以麦芯粉和麦皮粉和成的面团，快速地糅合在一起，从而诞生出白里透红的面粉混合物来。

那时的我，以及村庄里的每一个人，在面对新一季的麦香味时，我想没有几个人有足够的勇气去拒绝这样的“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