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5 15:25:35
我从小就喜欢吃豆腐。看到菜市上卖豆腐的,不由得想起40多年前毛驴拉石磨做豆腐的情景。
那是上世纪70年代的事。在生产队的大场畔旁,盖有存放耙磨、犁铧、铁锨等农用工具的库房,紧挨库房的是喂养骡马牛驴等牲畜的饲养室,饲养室旁边就是村上有名的豆腐坊了。豆腐坊是三间土木结构的庵间房,房顶用麦秸草苫着;一间住着做豆腐的人,另两间是磨坊。磨坊里有石磨,盘着大土锅台,放着大铁锅,还有磨豆腐用的豆子、簸箕、筛子、盆、缸等器具;紧靠磨坊墙外的拐角,打了眼手摇辘轳水井。
石磨,在我们村最初叫它石磑(wei)子,是用直径约70厘米、厚度约25厘米的两块石头做成,用来摩擦破碎麦子、苞谷、豆类等食材,分为人力推、畜力拉和水力打三种方式来完成,再经箩筛去粗取其精华后来满足人们生活的需求。查阅有关资料,石磨在东汉到西晋时期得到发展变化,唐代已广泛使用,出现了专门的“碾碨业”,磨面已有了专业作坊,随之又有了磨豆腐作坊。
磨豆腐的豆子,用的是黄豆,是那时生产队在长年浇不到水的旱地或棉花、玉米地的畦梁上套种下的。种下的豆子如供不上磨豆腐用,队里还要派社员赶着大车去北原上的富平、蒲城一带兑换回那儿的豆子,都是土生土长的纯原料。磨下的豆腐,主要供本村社员吃,吃不了就让社员挑着担子出村去叫卖。
记得村里最初做豆腐的,是从商州迁移到我们村居住的冯师。他30多岁,长得眉清目秀,又精明能干,做豆腐时腰里常围着个蓝粗布围腰。我们常吃他亲手做的豆腐,都会嘴甜地叫他冯哥。听说他的手艺是跟父亲学的,青年时就得了一手做好豆腐的“绝招”。冯哥先一天用清水将豆子淘洗干净,然后放在大铁锅里用温水浸泡;第二天,他手持木锨在锅里来回搅拌翻腾,并用双手麻利地搓掉豆皮,再用铁笊篱过滤出豆皮等杂物,等豆子干净后才一点点地倒进石磨加工。拉石磨的牲畜,是队里饲养室喂养的那头小毛驴。为了防止它偷吃豆子,冯哥还要给它的眼睛蒙上一块黑布,叫“蒙眼”。我们那时调侃地称“毛驴戴墨镜,乖乖磨豆油”。他一边监视着毛驴,一边还不停地给石磨上挂的那个“瓦罐漏斗”添加水。水滴入豆子中,经过石磨来回转动成为液体(生豆浆)后,再从石磨一旁留的孔眼儿流入桶内。这正好验证了明代苏平《咏豆腐》中的诗句:“一轮磨上注琼液,万沸汤中滚雪花。”
冯哥把接好的一桶桶生豆浆放进大铁锅里烧煮。烧铁锅用的是麦秆或火力弱的柴草,以防豆浆烧焦或溢出。烧好后,再一桶桶舀出,盛在缸里。这时,冯哥拿出一块洗干净的白粗布,把四角用结实的双股绳子拴好,用铁吊钩吊挂在大铁锅上空搭好的两根松木椽上,将放在缸里的豆浆一瓢一瓢地舀进粗布包里。他灵巧有力的双手,握住布包四角的绳来回摇动,盛满豆浆、挂在半空的布包,如同打秋千似地飘然起舞。不一会儿,包里的豆浆流入锅里,包内剩下的豆渣全都喂牲口。
接下来就是“点浆”了。村里上年纪的人说,没有好几年做豆腐工龄的人是拿不严捏这活儿的。“把式”冯哥,娴熟地将和好比例的石膏水掺入锅中的豆浆,立即给锅洞加上麦草烧开,随之在锅里轻轻搅拌均匀,霎时锅上漂浮起一层黄沫,便轻轻刮出。不一会,锅里豆浆就凝固成白嫩柔软的豆腐脑,看似如璧如玉、食之如羊酪粉酥。然后,刮出豆腐脑盛入包内,放在竹筛里包好,包上放着木板或砖块等重物压豆腐。第二天揭开包布,一块块白亮亮、瓷实的豆腐就摆在了面前。冯哥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总会笑个不停。
那个时期,经常老远就会听到磨坊里传来石磨“吱吱”磨豆子的声音,如同一曲曲悦耳的音乐。约摸到豆腐快出锅时,几个馋嘴的娃娃就跑到豆腐坊,眼盯锅里冒着热气、如同牛奶似的乳白色的鲜豆浆,早已垂涎三尺。不用开口,冯哥就知道娃娃的心思,给每人舀上一碗,孩子们一口气灌进肚里,就出去玩了。不大一会儿,娃娃们再回到磨坊,发现乳白色的豆浆已经变成了豆腐脑,不长时间就凝固成了又香又爨(cuan)、如绸似缎的一大包、一大包的热豆腐,沁人心脾,口齿生香。冯哥给娃娃每人切上一块后,喊着让他们赶快离开。娃娃们吃着手里的热豆腐,跑到村里的大场畔嬉笑打闹,快乐极了。
过去,“豆腐匠”在农村是个很吃香的职业。因为当时人们日子恓惶,一年四季很少吃肉,豆腐就成了日常生活的美味佳肴。豆腐能热吃、凉吃,可水煮、油炸,并能和各种面食或蔬菜搭配,故而成为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的主打食材。
冯哥在生产队磨坊磨了十几年的豆腐,寡言少语,但有两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做豆腐一要心细,二要能吃苦。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就在家里做豆腐。他做的手工豆腐,附近的男女老幼都爱吃。他一天到晚守在他的豆腐坊里,一个工序接一个工序,一丝不苟,勤快、老实,不偷工减料,没有人不夸赞的。
试想,做人何尝不是这样。在人生成长的道路上,只要你愿意坚持去干好一件事,守住初心,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拙拙寸进,成功或者辉煌那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