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1 09:20:03 董光巨
我的老家是水稻主产区,通常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早稻的收割、晚稻的插秧,农忙高峰期的抢收抢种,称为“双抢”。而此时正值炎热的三伏天。
那年月,每当“双抢”,就会让人想起小时候老师教的一首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上世纪八十年代,为增加粮食产量,家乡普遍实行了双季稻种植模式,“双抢”对于庄稼人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
无论是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还是农谚“楝树开花你不做,蓼子开花把脚跺”,描述的都是丰收的热闹场景和抢抓农时的紧迫性。
俗话说“小暑不见日头,大暑晒开石头”。过了小暑,父亲便时不时地到田里转悠,看着水稻灌浆,颗粒一天天地饱满起来。回家时,手里习惯性地握着几株稻穗,揉搓成粒给我母亲看:“这稻粒可饱满了,再过两天就能开镰收割啦!” 话语中充满了期待。那时的父亲刚五十岁出头,穿一件洗得泛白的工作服,挽着袖子,一边轻快地干活,一边哼唱着:“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好像准备迎接的不是一季的劳累,而是什么喜事一样。
“人忙天不忙,迟早一路黄。”一场火南风过后,稻子逐渐变得金黄,沉甸甸地弯下了腰。一大早,人们不约而同地拿起镰刀,在金黄色的稻田里,男女老少开镰收割。这期间农村学校会放农忙假,进城务工人员或半边户(即夫妻一方在工厂、一方在农村)也要请假回家。空旷的田野上传来镰刀的“嚓嚓”声,风吹稻叶的“唰唰”声,喜鹊的“喳喳”声,混合成乡村原野上一支雄浑的交响曲。人们汗流浃背,伸起腰喝口水、擦擦汗,满心欢喜,之前的劳累仿佛一扫而光。于是,再次铆足了劲儿,拼命向前割去……
这时候,平日宁静的乡村田埂上,顿时热闹起来。男劳力挑起稻谷,迈着沉重的步子,肩头上传来扁担吱吱哑哑的响声,往返于稻田与打谷场之间,十几趟、几十趟不等,人们挥汗如雨。
趁着晴好天气,将稻谷晾晒于打谷场。傍晚等稻草晒干,用水牛拉着石碾子转圈圈,父亲拿着铁叉跟在后面翻稻草。石碾一圈又一圈地在稻草上转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场地上稻谷需要用石碾子来来回回转几十圈,才算打干净。停下碾子,父亲掀开稻草,场地上是一层黄灿灿的稻谷,再将稻草翻开,码成垛运走,然后将稻谷晒干扬尽,颗粒归仓。
至此,“双抢”才进行了一半。接下来,要赶在立秋前夕把双晚秧苗栽插下去,那就是和时间赛跑,季节不等人呀!天蒙蒙亮,女劳力就去拔秧苗,男劳力则忙着整理田块。插秧是弯腰活、倒走路,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那年头已实行包产到户责任制,苦活累活大家相互帮助,谁家农活先干完便主动帮助未干完的人家。不几天,安插下去的秧苗扎根分蘖、由黄变绿。看着这一行行、一片片粗壮的秧苗,生根拔节,茁壮成长,农民的心里充满喜悦……
也许,那年月的“双抢”劳作,就是赐给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最大的财富。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乡镇政府工作,与农业、农村、农民零距离接触,对于“三农”问题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说来也巧,妻子也在基层粮站工作,家住单位宿舍,可以说我与粮食结下了不解之缘。我的家乡曾经是中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发源地,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粮食产量大幅提升,曾经出现过卖粮农民在粮站排队过夜的现象。不久,国家增加了粮食储备,实行保护价收购,问题很快达到解决。
流年远去,斗转星移。后来我离开老家,走进喧啸的县城工作。伴随着农业产业结构的调整、杂交水稻大面积种植和农民进城务工经商人员增多,家乡的双季稻已改为“一油(油菜)一稻(中稻)”种植模式,印象中的“双抢”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然而关于“双抢”的记忆就像过电影一样,时常浮现在眼前,深深地烙在脑海之中,成为温暖如初的过往。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中国深度融入世界,大量农村劳动力从土地上解放出来,“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让中国水稻从亩产超“纲要”的八百斤,提高到了一千多斤。由于农业实行机械化耕作,农民的劳动强度大幅降低。他们的后代,不再像祖辈那样被死死捆在田地里,也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是拥有了更多的职业自由,这是制度解放的红利。
桌上一粒饭,农民一滴汗。只有经历过“双抢”的人,才能明白“粒粒皆辛苦”的真实含义,才能读懂农民吃苦耐劳的底气,才能理解父母养儿育女的艰辛,才能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
如今,人们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们应当教育后代让他们懂得:粮中有良,食中有良,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尊重劳动、珍惜粮食、厉行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更是一个人内涵和素养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