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20 14:52:29
北宋欧阳修在《渔家傲·腊月年光》一词中写道:“腊月年光如激浪”。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每年一到腊月,一事催着一事,一向重视年节的家乡人,把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村口,一群孩子围聚在一起跳皮筋,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听着这熟悉而欢快的歌谣,心里那个兴奋劲儿就甭提了。
穿戴漂亮的孩子们,玩得兴高采烈,我也被他们的童心所感染,从他们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影子。尽管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缺吃少穿,无法跟现在相比,但那时过年的兴奋与快乐并不比如今少。
腊月初八这天,一顿漂着几星绿菜叶子和红白萝卜丁儿的腊八面,就把我美美地给打发了。吃完饭,跟着一群玩伴这家走走、那家看看,但见东家做豆腐、西家吊粉条……
年前赶集,每次跟在大人身后,屁颠屁颠的,跑前跑后,从来没有缠着父母要东西的习惯。在集市上,还帮着大人看个摊子、提个东西、打个下手,忙上大半天。等到回家的时候,意外得到大人奖赏的两个又软又甜的油糕,或者一小把拐枣、半截子甘蔗,心里头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到了腊月二十四这天,贪玩的伙伴,一大早就被大人如旱地拔葱般,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拽起来。揭掉炕上的被褥,把房子里的各样东西,一件一件往屋外挪。被子单子褥子枕头,能拿动的自己拿,拿不动的跟着大人一块儿往外抬。搬完了屋里的过活,再去挪灶房里的东西,蚂蚁搬家似的。因为一年只有这样的一次扫舍。
房子外面的院子里,一张苇席上,满满地摆放着房子里的各样家什。花花绿绿的被褥、枕头,蓝白相间格子花纹的粗布单子,堆在了一起;还有方盒、木梳匣、信插等物品,另放一处。父亲叮嘱我拿一块干净的塑料纸盖在上面,他则在一把笤帚上绑了一根丈把长的竹竿,头上戴着一顶用报纸折叠而成的帽子,戴上口罩。看着这身行头,活像喜剧里即将上场的小丑演员,惹得我和二哥在一旁哈哈大笑。接着,父亲走进房子,将里面角角不漏地清扫一遍。挂掉顶棚及墙角上的蜘蛛落网,扫掉堆积了一年的灰尘,让一年生活中的各种霉运和晦气随着灰尘一扫而去,期盼着来年能交上好运。
接着,父亲把房间里糊在墙上、被煤油灯熏黑了的报纸一点点撕下来。然后,用母亲和好的糨糊,手执一把扫炕笤帚,把房子裱糊得齐齐整整,亮亮堂堂。最后,再把一张新买的年画,张贴在房子最显眼的地方,为那清苦的日子添上一份喜庆,增加一点年的味道。当把这些繁杂琐碎的事情干完的时候,太阳已经偏了西。再把放在外面的各样东西搬进房子,觉得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这种习俗一直沿袭至今。每逢过年,家里扫舍的事我还在进行着,不过现在条件大为改善,白墙瓷地、玻璃门窗,干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那时农村人日子紧,一般没有闲钱来给小孩专门买炮。于是,年龄稍大一点的“娃娃头”,就发动大家将自己家里不用的破烂东西收拾在一起,约好到货郎那里去兑换。五六个孩子攒了两天,也换不到两串鞭炮。接着便有人支招儿,可以用家里的玉米去邻村换各式花炮。娃娃们偷偷从自家拿几个玉米棒子,揣进怀里,到村外野地里一剥,聚拢在一起,跑到邻村换了五六串鞭炮。摸着兜里的鞭炮,兴奋了好一阵子 。
腊月二十八下午,父亲用玉米换回五六斤豆腐,将埋在后院的萝卜和白菜刨了出来,烧了一大锅热水洗净,等第二天蒸年馍用。看着这一笼红白相间的萝卜,我觉得年的味道愈来愈浓。这些下霜之后从地里挖回来的萝卜,可是那个年代农村人家家户户过年的主打蔬菜;再辅之以白菜、豆腐、粉条、大葱和蒜苗,便是自家及招待来客的主要食材。
二十九这天蒸完年馍后,父亲把家里买的几斤猪肉分割成块儿。肥肉炸油,瘦肉做丸子,剔出的骨头熬成汤,以备待客炒菜之用。每次煮完骨头后,我都把捞出来的骨头啃了又啃,最后还要把大骨头用刀背敲开,吸净暗藏在里面的骨髓。现在每每回忆起来,觉得那时候的肉咋就恁香!那种“敲骨吸髓”的感觉,真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找到那种美妙的感觉。
到了年三十,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各忙各的。母亲烧水做饭,叮嘱父亲把支油锅时该用的东西提前准备。吃完饭,我给父亲打下手,和糨糊,递春联;站在凳子上的父亲不断问我贴得正不正。忙完了这些事,就随着大人去给已故的先辈们上坟。通常这个时候,远近不同的村庄都有隆隆的炮声传来。刚回到家门口,一群玩伴就在那里等候,各自拿着鞭炮,疯狂地追东撵西,呼南喊北,快乐无比 。
大人们忙到三十晚上,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办到头,前转转,后看看,就这样在一天天忙碌中走完了腊月。
一年到头了,过完了年三十,新的一年又拉开了大幕。